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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往事【evanstan AU RPS慎入】

(一)

“下一个!”

Anthony盖章如同捶砖,一条长长的队伍在他的气势下不约噤声。有些黑奴“血统纯正”,一张脸只区分得出眼白和眼珠。也有一些,像Anthony一样,有点白人血统。

可能是高贵的白人父亲强占了美丽卑微的黑人女仆,又不愿承认自己造成的后果。可Anthony就不一样,他的父亲是个实在的木匠,母亲是个单纯丰腴的意大利厨娘,他们相爱且一同受雇于一位好主人——一位爱尔兰裔种植园主。

种植园主这个身份可以默认很多事实,比如他一定家财万贯,比如他一定有位美丽优雅的夫人,说不定还是位舞蹈家,再比如说,他膝下有几个活蹦乱跳、天生各方面都很优越的子女,再加上来自凯尔特族的外貌基因和不列颠人的执拗性格,老天,这些子女大概是父亲一生的骄傲了。

事实也正如此。我们把话题转回到树荫底下一边盖章一边报数也像唱歌的Anthony,他就是爱尔兰种植园主长子的童年玩伴。那位长子,且不说多么英俊,光是绅士的性格和稳重的举止就让镇上无数淑女为之倾倒,她们宁愿放弃仪态,像母鸡一样你争我啄,就为在舞会上和翩翩少年共舞一曲。每每这时Anthony就毫不吝啬他的白眼,但那也是朋友间的玩笑。是的,朋友,在十九世纪马萨诸塞等级森严的阶级社会中,种植园少爷能和下人的儿子称兄道弟,可见Anthony很幸运,也足见这位少爷的开化和真正高贵的修养。

靠自己与少爷的交情,Anthony从小也没怎么吃苦,长大了就被老种植园主安排了个类似监工的职位,每天拿着鞭子吓唬吓唬偷懒的奴隶,再或者就是像现在这样,挨个登记种植园新来的苦力。

就是这天也太热了!Anthony本就不喜欢贵族那套衣着,他随手一扯宽大的衬衫,露出相当不错的胸肌,朝不远处一个白人管家招手:Paul!你来替我一会儿。

Paul小跑过来时Anthony又小声说了句,我能被热死,我明天要裸着。

于是Paul就坐到树下的小椅子上,开始盖章如同捶砖,但节奏感显然不如一旁躺在摇椅上、捏着小扇子、打量新来的苦力的Anthony的节奏感强。

午后阳光正毒,长长的队伍好像没有尽头,Anthony一边想着哪能要这么多苦力啊,一边眼尖地发现了什么。

Paul,那个小娘们是不是比他们要白一点?

就后面那个,何止白一点,哎,你,对,说的就是你,你出来。

那是Anthony第一次见到Sebastian。很多年后,当Anthony回忆起这天平凡的午后,总会感叹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二)

Sebastian站在翘着二郎腿的Anthony面前,局促和不安就要从微微鼓起的腮帮子里溢出来。他使了很大的劲让一只手攥住被汗水浸皱的登记单,眼睛却止不住到处乱瞟。

喔伙计,你别紧张啊。告诉我你叫啥?

你——叫——啥?

Anthony放下腿,向前微倾,“现在,可否请您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Stan,”男孩好像突然反应过来,“Sebastian Stan。”

Paul在一旁笑出声。这个娘气的小男孩还挑口音咧。Anthony后来回想,他从那一天起就对Sebastian没啥好印象了。

“哦Stan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名字是Anthony Mackie。”

“很…很高兴见到你,Ma…Mackie先生。”

“好的Stan先生!现在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这吊着的膀子是咋么意思?”

“……?”

Paul这回大笑出声。Anthony看着眼前男孩迷茫的表情,又看了看那根穿过瘦弱脖子吊着手臂的已经看不出来是白色的布带,“Nevermind.”

Anthony没让Paul在男孩的登记单上盖章,也没让他归队,等最后一个苦力跟着监工离开时,男孩显然有点着急,他踌躇了几秒,将登记单怯怯地伸向Anthony,“Sir,please.”

Anthony抬头看看他,又看看那张纸片,没说话。

男孩也不敢长时间地与他对视,皱眉恳求着催促,Please sir。

将Sebastian带到劳工食堂的时候Anthony还是没给人家把章盖了。他当然不能盖,他们不收伤病员。这年头有人是能过好日子的,也有人惨得没饭吃,很多得了乱七八糟不治之症的年轻黑人混进苦力,就为能在死前过段有吃有穿的日子。然后就死在种植园了,尸体还要处理一阵子,尸体躺过的地方还一堆人觉得晦气。

虽然这位Stan先生看起来啥也不懂,也不像混吃混喝,但他还是应该被揪着脖子丢出去的。所幸在这里,在老爱尔兰园主这里,这种做法是不提倡的。想来老园主年轻时也摸爬滚打很不容易,同理心让他觉得每个青年都值得善待。

可Sebastian还是不能留在这儿。老园主的善待,只是给那些混进队伍的年轻人一口热饭,然后用一点钱打发走。Sebastian不是黑人,但也不能例外。

男孩还不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安静地等待领餐,他不争不抢,看着分发食物的厨子那张冷漠的脸微笑,轻声说谢谢。他端着食盆坐在一群黑人中间满足咀嚼的样子让Anthony有点不舒坦。他看了看手里那张单子,上面只随意写着苦力的名字、国籍、年龄和抵达时间,连姓都没有。废话,将来奴隶连名字是主人给起的,姓氏就是主人的姓氏。还有“罗马尼亚”这个地方,一听就不是美洲大陆的风格,感觉是个所有人都穿袍子的公元前就到处打仗屠城百姓都水深火热的野蛮荒遗。一定很远,而且肯定不讲英语。

Anthony想起他终于接过登记单时男孩感激的微笑,真诚得让他不自在。他肯定不是要盖章归档的,他是要拿去销毁的,也许做张新的证明给他,希望这倒霉的孩子被运到下个种植园前别再伤到自己。Anthony叫来一个管事的小伙子吩咐两句,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离下午五点还差一刻钟,这个种植园未来的主人,老园主优秀的长子就要打猎归来,Anthony最后看了一眼正被管事单独叫走的Sebastian,转身离开前往迎接。

(三)

“看来Evans少爷今天运气不佳。”

对方发出爽朗的笑声,将缰绳递给Anthony。

“我们围捕一头鹿,”身后的随从说,“Evans少爷靠近才发现那鹿还年幼,就放它走了。”

“老天,花了一个下午追头鹿崽子,毛都没打着还让给跑了。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开枪?”

“少爷说那动物很漂亮。”

高大英俊的男人不置可否,他拍拍Anthony的肩,手上的力道还是很让人有压迫感:“今天一切顺利吗?”

“像你这样的backpatter权欲都很强,”Anthony吐槽,“还行,就是遇到一个手臂受伤的男孩,已经在处理了。”

“妥当安排。”男人惜字如金,“Scott去哪儿了?”他注意到Anthony飞快闪烁的目光,脸色沉了几分。

Scott是老园主的第二个儿子,长子Chris唯一的弟弟。喜欢男人。

而Chris显然已经猜到弟弟去了哪儿。

“带我去看看那批新来的人吧。”

Anthony早已习惯这位童年玩伴不经意间掌控一切的状态。Chris和所有人都有距离,这成了他得体而高贵的资本。他刻意打磨着自己,也许为的就是将来一日接管种植园,承担应有的责任。

种植园里的奴隶已经各就各位,和家里的下人一起低头,以示对Chris的敬畏。只是现在的场景有点热闹,所有人都忍不住抬眼瞟向热闹的发源地。Anthony定睛一瞧觉得头大,他原以为罗马尼亚男孩是盏省油的灯。而且这不省油的方式着实令人啼笑皆非——男孩瘪着嘴抱住一根葡萄支架,一只手用不上力还盘上了一条腿。后面有监工举起鞭子,口中咒骂着“狗娘养的”“fucking pussy”,男孩不躲不喊,紧闭着眼睛等待鞭子落下。

Chris走近才看到男孩背后已经有细细的湿迹渗出,他皱起了眉。

我以为父亲的种植园里不会发生这种事。

Anthony赶忙喝止监工,同时迅速捉住了刚要落下的鞭子。“的确不会发生,当所有人都懂规矩的时候。”

男孩的肩膀微微发抖,还不愿从支架上下来,腿滑下来一点又赶紧往上够。Chris在大家的注视下走上前去,拍了拍男孩的肩背,Anthony看出来男人没用力,可能是怕碰到鞭伤。谁想Sebastian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克制地喘着粗气。

Chris后退,好看清男孩的脸,可对方低着头,显然被狠狠恐吓过。他注意到那脏兮兮的手臂吊带,接收到Anthony肯定的眼神:就是这个,手臂受伤的男孩。

哦,还以为是个小黑奴。这可不多见。Chris居高临下,低沉的声音有种让人想立正站好的威严:“你还好吗?”

可罗马尼亚男孩仍坐在地上,一只手拢了拢膝盖。他低着头,视线却在四处游离,Anthony从侧面看得出来;他没有回答Chris的话,取而代之的是伴随喘息的沉默,这沉默蔓延了整个种植园,大家都在屏息等待Chris的怒气,或者是男孩再次受到的惩罚。

这沉默久到Anthony准备上去踹Sebastian两脚,提醒他正在面对的是谁。

“Stay.”

男孩突然抬起头,好像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单词怎么说。

Chris看着男孩,漫长的几秒后他轻轻问道:“什么?”

“Stay.”Sebastian完好的一只手贴在种植园松软肥沃的土壤上,掌心向下,目光坚定。

“你想留下来。”Chris将他的话补充完整,陈述的语气,却是在询问。罗马尼亚男孩又别过视线,嘴型复述着Chris所说的“wanna”,似乎还在思考。Anthony心中默念老天,非要给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读清楚吗?

所幸男孩最终反应过来,那皱着的眉头好似被温柔的风吹散,而Chris 在那一刻真的感觉有暖风拂面。男孩的眼睛里还有方才挨受鞭打时忍住的泪光,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因为疼痛微弓着背,依旧仰视Chris,“Yes, yes sir, I wanna stay.”他恳求与期待的目光望向高大的男人,好像一张颤悠悠的风筝,而风筝线正捏在对方手中。

(四)

下人们讶异于Evans少爷极为罕见的耐心,Anthony还要另外考虑把罗马尼亚男孩安置在哪儿。少爷说了,要给人家治伤,治好为止。Evans家的监工打的人,Evans要负责。

Anthony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觉得莫名其妙。他问Paul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吗,正常吗?Paul摇头,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摇得也是云里雾里。

可这的确最像Chris做出的决定。Chris比较喜欢定夺某些事,这种感觉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直接影响他的决定,比如一个可怜人的去留。Anthony和Paul没有意见,大家都不会有意见,Evans家的钱不介意养一个闲人,至于养好之后怎么办,Chris没交代。

Sebastian被塞了满怀的东西,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在Paul的亲自带领下走进马厩旁的仓库。Paul对着四壁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包括“你要好好喂马每天必须必须打扫”之类的要求,也包括“这里味道不好闻但是你得习惯”这样的告诫,还额外提到帮Sebastian安排了医生。末了Paul转身看抱着衣服傻站着的男孩,“你听得懂吧?我口音没Anthony重吧?”然后开始等待。

十秒后,男孩点点头。Paul做了个双手微微上扬的动作,如释重负,对男孩认认真真的“谢谢先生”表示完全荣幸。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Paul也只是说说而已——谁敢指望一个Chris单独关照的独臂男孩干好活儿呢?

第二天Paul站在仓库门口朝里望,木板床上的人果然还没醒,可他进入马厩时发现Evans家的几匹马已经安稳地嚼着干草,间或不耐烦地乜一眼Paul。马厩门后放着推车,上面端正地驾着铲子。

幸亏没让他再干什么刷马劈柴的活儿,年轻人估计是干了一夜,凌晨才睡。Paul觉得罗马尼亚人太实诚,再对人家态度不好就是欺负人了。可他现在必须把Sebastian叫醒,因为男孩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显然没有洗漱,加上扫了一晚的马粪一定变得更难闻,昨日预约的医生今天会来给他看膀子和背上的伤,更重要的是Chris今早要用马,他一向不喜下人看起来懒惰肮脏。

事实证明Paul的担心有些多余。可能是一只手不方便清洗,Sebastian颈后还有灰蓬蓬的污垢,衣服吊在身上很不合适,胸肩被紧紧包住,还露出半指宽的腰,裤子则太过宽大。然而Chris只瞥了两眼罗马尼亚人,进马厩的时候和骑马出去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马不讨厌Sebastian,Chris当然也不讨厌,毕竟他自己下的命令让罗马尼亚人留下来。Paul自作主张让男孩可以干完活就休息,没人会为难他。

当晚,Anthony和Paul被叫去Chris的书房,Chris严肃的表情让人发怵。

今天的烟草为什么少收一品脱?棉花的数量为什么骤减百分之三十?马厩,马厩后面的松枝明天移走,马倌的衣物也不得体,上半身…下半身那样松垮。

……

(五)

一品脱的烟草很难核算,明日会再做统计;棉花产量才过了半年,环比其实增长了百分之二十;加州产的松枝油量很多,马厩背阴适宜存放,罗马尼亚人目前的衣服是上个马倌穿剩的,还来不及做新。

Evans少爷的情绪处在非常稳定的波动范围。他听完Paul的解释和回报,翻了翻桌上的报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吩咐要求。

今年温度不够,烟草也许的确会减产。让松枝待在原来的地方。明天找人做两套新的衣服。

两位监工兼管家表示会立刻照办,Paul比Anthony要畏惧Chris一些,他现在有点紧张,幸好Chris没再问别的,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Anthony和Paul转身迈步。

Chris问:那男孩的鞭伤如何?

Paul回身报告,算是皮外伤,伤口不深。

Chris点头,作了个手势。

Anthony和Paul往门口走。

Chris:等一下,明天把这批劳工的登记单送到这里。

Anthony说好的,明早就送来书房。

Anthony突然想起一件事,正好一起报告了:Scott下午晚点的时候从镇上回来了,回来就休息了。

Chris像只突然被打头的狮子,上一秒还正在思考,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他显然在克制自己,好像这件事才真正令他烦躁。英朗的眉骨在眼眶投下阴影,抬眸时只看到烛焰映照的火苗。

Anthony和Paul离开时确定这次不会再被叫回去了。

他不是很早就知道他弟弟的事吗?

Paul用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在莎草纸上新增一条:New Clothes.

是啊,昨天他还没有这么生气。

Anthony挑眉,在想后来给罗马尼亚人开具的证明有没有递到他手上。

一个月后,Sebastian拿掉了手臂吊带,背部也不会跳痛。虽然还有些不灵活,但考虑到日常方便,男孩向医生保证会小心谨慎。他现在身上是一套松软的棉质衣服,打扫时还有工作装。他依旧是每天迷迷糊糊被Paul或者别的值班男仆叫醒,握着扫帚站在马厩门口,偶尔抬眼望一望当天要用马的Evans少爷。

刚开始他会笑,眨着眼睛,尽可能表现他的感激,但从没得到对方微笑的回应。后来有人跟他说不要直视Evans少爷,他就每每把头低下。谁知过了几天Paul又结结巴巴地跟他讲,主人经过,要注视,这是礼貌。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明明大家看到Evans少爷来了都低头。Sebastian想问这句话,可是不知道用英语怎么说,索性也不问了。

于是Sebastian就会在Chris经过时献上注目礼,意外地发现对方一个不落地接受,有时心情好,可能还会笑一笑。Chris的任何表情都很收敛,几乎看不出来,但Sebastian总会跟着弯了嘴角。而Chris不笑的时候他也不敢笑。拆掉手臂吊带的那天,Sebastian看着Evans少爷的马优雅地踱到自己身边,马上的人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问得很慢很清楚。

当然好了。Sebastian比划着,他还想再说点什么,Chris点点头,勒着马绳不成圆地转了一圈,走了。

马转人不转,人转眼不转,所有人都看见Evans少爷大腿别劲的时候不断调整身形,宽阔的肩膀和强壮的腰微侧着,视线基本没有离开过那个仰望他的罗马尼亚人。



一点说明

黑奴贸易是人类近代史最卑劣的章节之一,大势之下有罪恶也有人性的闪光。这里只借用一点背景,不多做笔墨也无关角色。本文主要讲述平行时空近一个世纪的爱情罗曼史。为了甜而开坑,狗血慎入。

我最终还是走上了桃包的不归路(facepa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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