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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往事【evanstan AU RPS】

(三十二)

在医学尚不发达的十九世纪,高热是一种难捱的病症。也许因为在浴室着了凉,也许是伤口感染发炎,后半夜Sebastian由低热转为高烧,手心干燥,关节灼痛。疲劳使他在极为不适的情况下昏睡,在昏睡的梦里还不断提醒自己不能乱动,哪怕翻个身也不行。

因为Evans少爷睡在身边,他不想吵醒Evans少爷,不想Evans少爷离开。

可病人往往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男孩刚开始忍着不动,后来想动却动不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困在被褥中,Sebastian潜意识里虚弱地想,自己大概是病了,病得很严重。可是不要吵醒Evans少爷啊,下一次见到Evans少爷,又不知要过多久。

想到这里,男孩便要艰难地睁开眼,多看一看身旁的人。于是他也看到了,骑着马望向他的Evans少爷,抱着他的Evans少爷,坐在桌前有些焦躁的Evans少爷,同他生气又温柔地讲述各样神奇知识的Evans少爷……金色的阳光和微醺的空气总围绕在Evans少爷周围,Sebastian那样喜欢,不自觉地紧紧跟随。

梦里有人轻轻为他拨开额前汗湿的碎发,小心抚过男孩清晰而柔软的眉眼,收紧了环抱他的手臂。

Sebastian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意识渐渐明晰,双眼还未睁开。他听到Paul在床边压低声音同Anthony说话,说Evans少爷整整迟了三个小时才出发去镇上,接他至今不愿回家的弟弟。

“那现在怎么办?Chris也不许我们叫醒他……他不会死了吧?”Anthony提高了音量。

Paul还没来得及捂上Anthony的嘴,只见罗马尼亚人慢慢坐起身,仿佛失去牵引的木偶,无力地歪在床头。管家口中念叨着“谢天谢地”,将水杯和药递给男孩,情绪有些激动。

“Stan先生,你终于醒了!Evans少爷守了你很久,要是你再不睁开眼,我们只好把弗里曼先生再请过来了!可怜的英国佬,被少爷扣押了一夜,刚刚才得以回去。”Paul的语速渐渐变慢,似乎意识到自己多言了。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喝一点糖盐水?”

Sebastian安静消化着管家话里的信息,只回忆起梦中好像的确有凉凉的液体通过软管流入嘴里,他还差点被呛到。男孩十分抱歉地将药服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噢老天!你又要干啥?别折腾我们了,你的病堪比一场大灾难,没人能得安宁。”Anthony虚摆着手将Sebastian劝回床上,然后戴上帽子对管家说:“我现在就去镇上了。太阳快落山了。”说完便匆匆出门,Sebastian这才发现Anthony一身远行的着装,好像随时准备出发。

仆人端来简单的粥食,Sebastian没有胃口,还未搁下,管家便冷声要求男孩吃掉。

“Stan先生,”Paul从房间一角拎来一把椅子,坐到床边,Sebastian瞬间紧张起来。

“Stan先生,”如同那天要求男孩不再服侍Evans少爷的命令,“你知道Anthony去镇上做什么吗?”

男孩摇摇头。

“那么你知道Evans少爷去哪儿了吗?”

Sebastian藏在被子下的手悄悄抚过身旁空荡荡的床铺,“去…去镇上了。”

Paul身体后倾,点点头,“很好。”

“Evans少爷要求Anthony,一旦你醒来,就去镇上告诉他;如果日落前等不到消息,少爷就会连夜赶回来。”

“你也许不知道,三天后是Evans少爷的弟弟的订婚宴。出于种种原因,Evans少爷不得不去镇上处理一些事务,他在你床边逗留个没完,得到弗里曼医生再三保证才肯离开。”

“保证你不会死,不会留下后遗症,不会长睡不醒。”

Sebastian在管家冷漠的陈述中无地自容,心里却涌上一波又一波异样的冲动。他挪动双手的位置,因为更令他慌张的是身体上的异样。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年少时期都不曾如此轻易地产生反应。他听到Evans少爷对他的关心,难以控制地暗自将其酝酿成别的意味,他的耳朵很烫,脊背有股电流窜到下身,让他不禁蜷起双腿。可他还来不及弄清这感觉因何而起,就又被旁人的话语打断。

Paul只当男孩羞愧不已,说出了重点:“Stan先生,如你所见,Evans少爷宽厚仁慈,一直感念于你的救命之恩,对你自然另加照顾。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分散他的精力,占用他的时间,默默无恙地生活即可。”

“请认清自己的身份,懂得感恩,Stan先生。”

(三十三)

Sebastian最终吃完了粥食,他不被允许四处走动,最好在床上躺到完全退烧。男孩轻轻点头,Paul特地留意,也看不出罗马尼亚人的情绪。管家将椅子放回原处后离开,房间里只剩Sebastian一人。

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阻隔了夕阳的余晖。男孩再次躺下,面朝着Evans少爷睡过的位置,和昨晚一样。他甚至将手放在昨晚同样的位置,好像那里还有男人胸膛的温度。过了一会儿,男孩似乎觉得不够,便虔诚而贪婪地整个睡在Evans少爷躺过的地方,脸也埋进枕头里。他呼吸得那样用力,脖子上隐约显现凸起的筋络,恨不得将男人发须上的味道全部灌入胸肺。

上一次,他与Evans少爷相拥坠落马下,就是在这间卧室里度过了两天安逸日子。彼时Sebastian还什么都不懂,一味惶恐感激,起码吃睡都很踏实。如今也许他依旧什么都不懂,但恍惚间总觉得孤单——他一向孤单,可此刻的孤单却不一样。那是一种曾经得到,而后又失去的空虚和惆怅。

我得到过什么?我得到过吗?

我在想什么,我有资格去想,去奢望哪怕一点点吗?

Sebastian双臂伸到枕下,将自己更深地陷入其中,保持这样的姿势再次睡去。

和上次坠马后一样,男孩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近两天,躺得脚步飘虚,头脑发涨。他靠着Evans少爷留下的气息度过每段清醒的时间,又在每个梦境中重复描绘男人与他共枕的模样。Evans少爷还没有回来,他知道。他时刻听着楼下大门前的动静,他总会隔三岔五地走到窗前,掀开帘子,看一看是否有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以独特的姿势走进别墅,英俊强壮。

有倒是有,只不过不是Evans少爷,Sebastian认得男人的身形。这两天很多客人来到种植园,别墅里也总人来人往,应该是订婚宴邀请的贵族。这些人里有开朗健壮的金发男子,有衣着华丽的商贾老爷,有温和敦厚的谦谦学者,当然,还有漂亮优雅、甜美丰满的莺莺燕燕。他们大多与Evans少爷年龄相仿,谈吐魅力不凡,应该是少爷的朋友;那么那几位年轻的小姐,是否有Evans少爷心仪的对象?她们每一个,都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Sebastian放下微微掀起的窗帘,盯着自己布满丑陋伤疤的双手出神。此时在这房间外,全府上下都投入热火朝天的忙碌,热闹的氛围已经洋溢在种植园的每个角落,从贵宾小憩的客房,到丰盛有序的厨房,从富丽堂皇的主厅,到毫不懈怠的棉田、玉米田、烟草田……

此时除Sebastian以外的每一个人,都期待着后天盛大的宴会,都为这令人喜悦的订婚津津乐道,多么值得庆祝,多么繁华动人。

然而这一切都与Sebastian无关。男孩终于明白,他是因为Evans少爷才有了待在这里的归属感。男人的一个眼神,一次命令,一个微笑,甚至一句责骂,都让他真切地感知自己的存在。但凡失去这些,但凡这成了Sebastian的一厢情愿,他就变得多余,便觉得孤独。

厅堂没有他能插手的地方,棉田也不需要他参与采摘,Sebastian换上干活时穿的粗布裤子,套上棉质衣服,避开所有来往的客人仆人,往西面的花园走去。

(三十四)

正值黄昏前的片刻时光,天空碧蓝,日光灿烂,Sebastian慢慢路过小花园,远远路过棉田,快快路过马厩,偏西的太阳迎着男孩,将他独自的身影拉得很长。

西花园着实偏僻,两天前垒好的木柴又缠上细细的蛛网,随手扔下的边角木料依旧散落在原地。Sebastian拿起斧头,摆好木桩,顺着纹理“噼嚓”砍开,再立好下一桩。那位弗里曼医生的药方真管用,男孩感激地想,大病初愈后的四肢找回了力量,连手臂都变得自如很多。Sebastian越干越起劲,像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专注,又像是逃避般的放空,不知不觉地上已经铺了很多木柴,男孩的胸背也早被汗水浸透。八月白昼尚未缩短,当头的烈日不容小觑,Sebastian终于向这炎热妥协,脱下棉质上衣和背心,在空旷无人的西花园光着上身继续投入地干活。等到赤裸的肩背也覆上薄薄的汗液,夕阳终于西沉,晚霞带来一丝微风,男孩沾满灰尘和汗水的手痛快地抹了一把脸,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他直起身,汇聚在肩胛和腰窝处的汗珠便顺着肌肉缓缓淌下,落日的余晖将那线条勾勒出一种奇异诱人的味道。

Sebastian一根根拾起木柴,分几次抱进仓库里,依然认真地堆放好。当他摆好最后一根时,忽而听到隐约的马蹄声。男孩走出仓房,循着声音的方向远远望去,一眼就看到一点深红,在夕阳下如火样夺目。Sebastian认出那是Bull。

男孩的心跳加快,呼吸也乱了节奏,他愣愣地看着那匹深红的马渐渐近了,连同骑马的人。

Evans少爷的头发有些乱,像那晚一样垂落几丝在额侧;Evans少爷的眉头紧皱,又见那条深深的竖纹;Evans少爷还穿着那晚一样的衬衣,袖口的纽扣曾贴在Sebastian的手腕上。男人握着缰绳,即便在颠簸的马背上也定定望向男孩,眼中的情绪难以捉摸,男孩却清晰地读出与以往相似的不满。男人对他的凝视仅仅持续几秒,随着小红马的呼啸而过,那目光也迅速移开,Sebastian不假思索,难以自控地跟着跑了几步,只得到一个策马的背影。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刻的停留,明明那晚,他们还共枕而眠。

“嘿!”男孩来不及唤回折磨了他整整两天的失落,就被随之奔来的第二匹马和这熟悉的吆喝吓得后退几步,Anthony紧紧追着小红马,低头跟男孩大声说道:“小心点啊伙计!”便也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Sebastian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由激动渐渐恢复平静。

也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男孩拿起搁在大树桩上的衣服担在肩上,刚要往别墅方向走去,身后再次传来“哒哒”的马蹄。蹄声很快靠近,Sebastian忽然听到一声口哨,他回头仰视,一时忘了闪躲。

马上的人和Evans少爷长相相似,眉眼显然柔和很多。明明同样飞驰,他掌控缰绳的节奏却不紧不慢。在与Sebastian擦身的须臾,就将男孩上下打量了一遍,勾起嘴角对着男孩吹了声口哨。纵使挥之而过,这吹口哨的男子仍频频回头,眼中尽是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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