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鸥

美国往事【evanstan AU RPS】

（十四）

“按Evans少爷的吩咐，你先在这里休息。没事不要下床，药按时吃，我每天会来检查。我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实在有需要就来敲门，就这几步你应该走得了吧？”

Paul说完，习惯性地开始等待。罗马尼亚人喃喃地复述，“Evans少爷的吩咐……”

“是的，按他的吩咐，你先在这里休息，没事，不要，下床，这是药，看见了吗？一颗，早上吃，一颗，晚上吃。晚上吃的很重要，请你一定按时服用，别浪费了它的药效；我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你这几步路能走得了吗？”Paul一手举起一个小纸包，每个里面都装了七八粒扁球儿，其中一包Chris特地交代购买，价格惊人。他看着面前倚在床头的男孩，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还在不时地朝门口瞟。

一小时前。管家一路颠簸地回家，急匆匆来到Evans少爷的书房，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十分钟。没有允许，就只能在外侯着，敲门的力度都不敢大一点。Paul恭恭敬敬隔着门板询问：Evans少爷，您在吗？然后战战兢兢地继续抬手，刚准备落下，Evans少爷从走廊另一头的阳台上下来，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雪茄。

“Evans少爷，您没有用餐吗？”Paul惊讶地问，他回来的时候已过了午后两点。Chris眉宇间仍微微皱起，他伸手示意Paul不要说话，然后轻轻转动书房门把手。

罗马尼亚人还睡在沙发上，眼眶下有些湿湿的，鼻头也有点泛红，不知做了什么梦，还是……还是睡前就哭鼻子。Chris走近沙发，盯着男孩脸上那点点泪迹良久。Paul此刻是万万不敢出声的，尽管他很想问一问Evans少爷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Evans少爷大概是不知道的。他望着男孩，就这么继续抽起雪茄来，像在思考一件很难的事；那眼神里说不出包含了什么，一种混杂着克制与控制的矛盾，平静下激烈暗涌。而罗马尼亚人在这样的目光下竟真的还不醒来。Chris最后几口雪茄抽得又快又猛，根本不符合贵族男人享受烟草的方式，他又在沙发前站了一会儿，回到书桌前坐下。

Paul急忙把药递过去。两种，一种用牛皮纸包着，一种用上漆的木盒装着。都是好药，都是用蜂蜜糅着药粉打成的扁丸，只是其中一种价格要高得多，Evans家还没人用过这么贵的药。Chris将木盒里的倒出来，亲自裁下一张颜色深些的牛皮纸，仔仔细细包好，又交还给管家，也不说为什么这么做。Paul知道Evans少爷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可这次男人甚至都不为自己解释了。本着这么多年对主人的忠诚，管家不得不作出提醒，这也是他的职责，为了Evans少爷将来的选择，为了整个家族的体面。

Paul装作一无所知，疑问道：“这……？”这样就可以，Evans少爷就能听懂。管家紧张地看着男人，等待着对方突然自我意识到不对，最好把两包药都扔掉才好。

可是他没有等到。Evans少爷笑了，看着依旧在昏睡的小马倌，“这种包装太夸张了，我怕吓到他，回头他又那副慌张模样，不敢吃。”又斟酌一下，“吃得不踏实。”

男人的声音很轻，语气带着怜爱，Paul甚至听出了无奈的宠溺。管家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好了，不用白费工夫了。他默默负手，退到一边。

Chris并没有要叫醒罗马尼亚人的意思。他开始审阅账本，拟写合同，拿起一本《政治正义论》，然后有些不满地问管家：你没有事要忙吗？

Paul希望Anthony此刻能在身边，这样就可以有人告诉Evans少爷，他把整理好的账本叠错了位置，没有合同只两行字就结束的，那本《政治争议论》也被他拿反了。但估计Anthony也不敢指出，Chris平均每隔几秒就要飞速地瞟两眼睡得很沉的罗马尼亚人，然后因想不起手上所做的事而索性继续望向沙发。男人想肆无忌惮盯视男孩，但又不得不顾忌身为长子，必须在下人面前保持的威严，于是最终向Paul发难。

Paul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毕恭毕敬地响亮地答道：“不，暂时没有，Evans少爷。”吵醒了酣睡的小马倌。

Chris的眼神将可怜的管家剐得背后刺寒。

（十五）

Sebastian醒来还有些晕乎，他先是看到了立在墙角的Paul，欠起身软软地说：早上好，Rudd先生。

管家看看窗外靠西的太阳，又看看Evans少爷愈加阴沉的脸色，一时不知该先为哪一样而绝望。好在罗马尼亚男孩很快将视线移向书桌前明明存在感更高的男人，用更加软乎乎的声音呢喃了一句：Evans少爷……

如同暖风吹散阴霾。Sebastian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横抱起的，他呆呆望着男人走向他，望着男人靠近的侧脸，手臂抵在对方的胸前，忘了初醒时的疼痛。Evans少爷要带他去哪儿？Evans少爷偶尔也看向他，给他一个微笑，眼中有Sebastian读不懂的深邃复杂。

Paul跟在Chris身后，看他抱着小马倌上到四楼，来到一间空房前——在男仆们同住的地方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管家想，如果还能再隔壁一点，Chris估计会将男孩抱得更远，可这间空房已经在尽头了。那里本没有人住的，成了堆砌杂物的地方，Paul在考虑要不要立马遣人来打扫。

Chris停在门前，对小马倌说：请为我开一下门。

男孩当然没反应过来。Chris如料到一般温柔而缓慢地重复，为我开一下门吧，Sebastian。又补充一句，我现在可没有手闲着。

Sebastian完好的一只手搭上门把，耳朵微微发烫。

杂物间里的杂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尘不染的地面和简单整洁的家具。Paul认得那张床，也认得床头叠放的衣服。显然在他去镇上买药的期间，Chris已亲自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男人将小马倌放在床上，没有多做逗留，仍嘱咐男孩好好休息，然后沉声叫走了管家。十几分钟后管家再次推门而入，一手拿着一个小纸包。

Sebastian看看Paul，又望望Paul的身后。他还不至于放肆到直接询问，Evans少爷走了吗？

“按Evans少爷的吩咐，你先在这里休息。”Chris说了，不允许罗马尼亚人干任何活计。“没事不要下床，药按时吃，我每天会来检查。”Chris严肃交代，要督促男孩吃药。“我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实在有需要就来敲门，就这几步你应该走得了吧？”另外，小马倌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

Sebastian只听懂了头两句。Evans少爷是什么时候吩咐的？也是他让我吃药的吗？

“Evans少爷的吩咐……”他还说了什么吗？

“是的，按他的吩咐，你先在这里休息，没事，不要，下床，这是药，看见了吗？”管家努力耐心地解释，想方设法让罗马尼亚人听懂。“一颗，早上吃，一颗，晚上吃。晚上吃的很重要，请你一定按时服用，别浪费了它的药效；我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你这几步路能走得了吗？”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是哪里？这儿又是哪里？我要待在这里多久？Evans少爷……Evans少爷走了吗？

“嘿，嘿嘿！”Paul憋着嘴在马倌眼前打了几个响指，硬将男孩不时飘向门口的视线给拉了回来。“你听懂了没有Stan先生？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男孩慌忙点头，脸迅速涨红，小声回答：Yes，Yes sir

“很好Stan先生，”管家咂了下嘴，“您的三餐我会让人送来，这一层的浴室是公用的，等你感觉好一些，可以简单清洗自己。这……这是给你准备的衣物。”罗马尼亚人很皮实，给什么穿什么，应该不会介意衬衫太大或裤子太宽，也不会无聊猜测袖口的“C.R.E”是什么意思。

Sebastian当然不会猜测，他已经受宠若惊了。正说话间已经有仆人端着餐盘进来，Sebastian闻到香味，瞬间饥饿无比，他礼貌乖巧地听Paul交待完又一堆注意事项，水汪汪的眼睛开始不断朝那些食物瞟，就如管家猜测的一样，男孩这时又把Evans少爷抛到脑后了。

Evans少爷可怎么办哟，Paul在心中哀叹。这才多久，人家还没把Evans少爷放到心中，Evans少爷就已经陷得这么深了。马倌在狼吞虎咽的时候会想到Chris费心的考虑吗？在坠入梦想时会感激Chris周全的安排吗？这个异国来的乡巴佬，充其量是救了少爷的命，或许勇敢一些，勤劳一些，可粗卑之人终究能够懂得Evans少爷的心思吗？

Paul今年快五十岁了，辅佐过爱尔兰老园主，现在又照顾着老园主的两个儿子。他突然为主人感到不值，堂堂Evans家的长子，偏偏喜欢上一个臭烘烘的马倌，哪怕换成一个优雅细腻的贵族男孩，Paul心里都会好受些。

（十六）

“他吃东西了吗？”

“吃了。”就差没舔盘子了。

“有吐吗？”

“没有。”依管家来看马倌已经康复了。

“药呢？”

“应该是吃了，数量是对的。”遵从Evans少爷的命令，Paul一早一晚都要数药丸，数得没脾气。

Chris停下批阅税薄的笔，想了想，“明天去种植园的西南角摘一点浆果，和午餐一起送过去。”

“什么浆果？”种植园浆果种类多的是，Paul疑问摘哪一种，还是每种都摘一点。

“大概…是紫色的。”

“……”

好在西南角丛生的只有一种浆果，隔日仆人洗净后Paul端到马倌面前，特地强调：这是Evans少爷命人摘来给你的。

Sebastian看看浆果，没有管家预期中的感激，皱着眉小声说：“可我不吃这个……”

Paul一听就生气了，觉得罗马尼亚人不知好歹。“Evans少爷既然给你了你就吃，不吃也得吃。”

Sebastian拨了拨其中一颗，用很不熟练的英语解释，“可是，这不是给人吃的，这是马吃的。”

管家一时间被口水噎住，半晌才答道：那，那大概，Evans少爷是让你，拿去喂马？

男孩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也想回马棚了，我很想它们，也很想……很想小黑马……”再抬头，眼眶又红了。

Paul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果不其然，第二天凌晨眠浅的管家听到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当回事，可早上当他照例去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数那该死的药丸，发现房间里没人，床头的衣服动也没动，上面整齐安静地放着两个叠好的小纸包，里面还有没吃完的药。管家匆忙跑到窗户前，看到远远的马厩门前一个小小的人，身上还是灰不溜秋的脏衣服，手里拿着扫帚，以奇怪的姿势极缓慢地扫地。

马倌卧床休息的这两天，马厩是由其他劳工轮班管理的，这会儿天这么早，管理的人还没来。Paul心想完了，罗马尼亚人以为昨天那浆果的含义是撵他回去干活，而那句“Evans少爷让你拿去喂马”显然更是这个意思了。他蹦出了几句脏话，他要在Chris发现前把男孩请回来。

马厩离Evans家的豪宅可太远了，而且七拐八绕，年轻男仆大约需要近二十分钟的脚程。可那也没办法，年近半百的管家走两步，喘两步，不会想到更完蛋的事还在后面。

再次被Paul过度解读的Sebastian这会儿已经扫完地，推开了马厩的大门。他是多么想念这些漂亮强壮的朋友啊，却迟迟不敢再次面对。他先是快速走到Bull面前，高兴地与她问好，拍拍她的脖颈：“谢谢你Bull，救了我，不，你救了Evans少爷，你是个小英雄！”他说着倒出口袋里的浆果，小心翼翼捧给小红马，“你还记得这个味道吗？”当然记得，小红马甚至都不用嗅，直接拱了个干净。Sebastian高兴地又摸了摸Bull，用英语夸奖着“好女孩”。他顺着隔间依次和不同的马匹说话问好，得到一片人来疯的马鸣。

Sebastian最终停在一间空荡荡的隔间前。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心里却不得不面对空荡荡的悲伤。小黑马专用的小桶被遗弃在墙角，里面也是空空的。男孩看着那个小桶，终于受不住地湿了眼眶，他手指摩挲着隔间的门栏，甚至不敢推开走进去。

“对不起，我很抱歉……”Sebastian喃喃地说。抱歉没有早点阻止Evans少爷，抱歉没有勇敢地告诉Evans少爷，抱歉没能立刻发现那些该死的粉末。

也许悲伤需要时间治愈，可眼下Sebastian觉得实在无法在这里长时间驻足，每多留一分钟，曾经为小黑马治病的点滴就多一些涌进脑海，他真的快要治好它了，小黑马是那样听话的孩子，都怪他太软弱，又没本事……

经过这次的“事故”，马厩很是太平，Sebastian回到旁边的仓库，简陋的床上仍是前两天自己整理的样子。他今早刚洗了澡，没舍得换上那套干净的衣服，他只是摸了摸，又缩回了手。其实Sebastian的那套工作服还包括一件背心，因为夏天炎热，男孩一直没穿在里面，现在派上用场了。他脱下脏兮兮的衣服扔进水槽，换上了那件白背心。有点紧，Sebastian觉得自己光这两天就胖了不少，但还能穿。他为自己打了水，仔细刮干净胡茬，洗完脸后开始洗衣服，当他拎着衣服走出仓库打算晾晒时，不由愣住了。

来者气喘吁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Sebastian抬头望向对方，感觉阳光那样明媚，世界都亮了。他有些开心，也不管会不会受到冷落，有点语无伦次，“Evans少爷，早上好，Evans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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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明天放Scott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