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鸥

美国往事

（八十九）

Evans少爷的这片山谷即使长时间无主人光临，山麓间也时常看见炊烟——就如少爷所说，这片土地是对外开放的，既然Stan先生所谓的未婚妻进得来，那么别人也一定能造访。有些人不仅造访，还留下了生活的痕迹，更有甚者定居于此，感怀Evans一家的慷慨与包容，这里的居民将这片山谷经营得温馨祥和。

至于为什么他们愿意长久居住，原因是受到来自信仰的感召。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地域背景中，人们对待他们的主，有着无比的虔诚和依赖，他们的依赖正寄托在之前提到的Evans山谷中的小小教堂——虽然小，但足够栖息主的威严和信徒的泪水。

继当年的小Sebastian还有个未婚妻之后，也许我们还忽略了一件事。当年的小Sebastian常随母亲去教堂，来自东欧那片神秘未开化国度的Sebastian，没有理由不是主的信徒。或许有人质疑这件事的意义，尤其是Sebastian与Chris互相交付肉体和灵魂之后。就算信仰天主教又如何？Evans一家难道不信吗？

那不一样。我们的富家少爷也有着过于自我的轻狂岁月，耶稣在他眼里满脸悲悯、赤身受难，也许Chris对他生出一点同情，但绝不是信仰的降落所在。Chris信仰自己。即便曾偶尔一两次认真地在餐前祷告，主也是要忘便忘，要丢便丢的戏剧存在。十八、十九世纪的马萨诸塞，要是没有金钱势力的背景，没有昂贵衣料的包裹，Chris年少的灵魂怕是会匹配一个特立独行的最终要被公众处决的罪犯——英俊的罪犯。所以当他爱上Sebastian，唯二的阻挠就是他对约翰逊的承诺，和小男仆本身的难以捉摸。后者大概更令他烦忧。

再来看看可怜的小Sebastian。在小Sebastian短短一生的漫长苦难中，他失去了父亲，随母亲偷渡，被鞭打被羞辱，他有多少个日夜暗自寻求信仰的安慰，奢望主的帮助。如今他衣食无忧，竟也习惯性地感谢主——感谢主让他遇到了Evans少爷。那么悖论来了，主将Evans少爷赐给他，那主允不允许他们相爱呢？允不允许他们欢好呢？

——所以Sebastian也放弃了主。并非像Chris那样无所谓，而是在那个雨夜，连同孤注一掷的悲怆，一起消弭在约翰逊哒哒的马蹄和漫天的雷电中。他用信仰交换了Chris。他的未来是他的赌注。

今天的山谷阳光明媚，山间尤其清朗，Chris高高兴兴地撵走了爱人的未婚妻，他甚至立刻忘了那个未婚妻叫什么名字。他高高兴兴地回房间找Sebastian，没找着，又高高兴兴地到畜场望了一圈，还是没有。Evans少爷有点不高兴，还有点着急，他稳重的思维回到前日的那条山涧中，回到Sebastian水汽氤氲的睫毛和红唇上，还有男孩有些颤栗瑟缩的乳&头上。他先是大步赶到那片树林，落叶在他脚下惊慌四窜，他只需远远地眺望一眼溪流，就知道心上人也不在此。于是Evans少爷返回，脸色阴沉，他在畜场的交界处抓住一个下人，破口问道Sebastian在哪儿，Sebastian Stan在哪儿。

竟然也教他问到了。下人指了指就在不远处伫立的尖顶建筑。

哈，教堂。短暂的不屑后Chris忽然灵光一闪，抬起手看了看，很不巧，今天一个都没戴，Sebastian将就都没法将就了。可他又想，怎么能让Sebastian将就呢，而且Sebastian又不是那些贵妇小姐，怎会青睐这样的方式呢？Chris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教堂外，今天的教堂没什么人，住在这里的居民认识Evans少爷，在他的示意下安静地起身离开。Chris悄悄走到倒数第三排的位置，轻轻坐下。他静静地看男孩伏身趴在前排椅背上，将头埋在那精瘦的臂弯里，柔软的发丝似乎还沾有Chris须后水的味道。

Chris歪头看看，又探身看看，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第一次来到穷人们居住的街道，第一次在路边看到流浪的小猫，充满兴趣，又喜欢得不行。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Evans家的长子，觉得有些尴尬，还心虚地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人。Chris的动了动眼睑，摸下巴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然后端正地在Sebastian旁边坐好，双手平整地放在腿上。等喜欢的人发现自己，原来这样令人兴奋，带着某个预定的吻的刺激。男人有几次想要抚上男孩瘦削的肩背，细腻的发丝，可是忍住了，挠了挠头，手又放了回去。Sebastian会不会睡着了？睡着的话要等多久？Chris觉得自己有耐心等待，他又是激动又是无聊地观察起教堂，教堂里的陈设他忘得一干二净，也许别人又经过了布置，Sebastian的身上好香。耶稣的雕像一定有修补过，看得出头部是新漆，Sebastian的棕发细细的却很浓密，还很有光泽。

其实存货不是往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