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鸥

美国往事【evanstan AU RPS】

（二十一）

午饭后Evans少爷破天荒地回卧室休息，Sebastian趁机打扫了书房。他看到茶杯空了，一阵窃喜，又看到那根卷烟被丢在桌上，一阵失落。没关系，也许Evans少爷下午才抽呢。Sebastian抿了抿嘴巴，并没有收拾掉它。

晚上，在这罗马尼亚人成为男仆的第七天，Anthony再次传达了新的命令：往后Evans少爷的三餐均由Stan先生送至书房。种植园的第一轮收割要开始了，Evans少爷将度过忙碌紧张的一周，希望Stan先生可以尽心尽责，照顾好少爷的日常和保证工作环境的整洁。

Sebastian郑重地答应，心想怎么连饭都要边工作边吃吗？Evans少爷明明已经很辛苦，心情也很不好了。Sebastian不敢告诉任何人昨天晚上他听到的一切，他也不愿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Evans少爷那样的一面。如果可以，Sebastian愿意做一切努力来帮助Evans少爷，可惜他只是个没用的下人，对那些数字和协议一窍不通。

想到这些，晚些时刻男孩悄悄跑到二楼，抱着楼梯扶手侧耳倾听书房里的动静，在得到长久的安静后，才回去睡觉。

隔日Sebastian早早起床，到花园摘了一丛米白色的野花，插在自己的水杯里，连同早饭一起送给Evans少爷。男人看了一眼花，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他们多准备了一样点心。”Sebastian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他听到Evans少爷接着说道：“闻起来不错，让他们保留这道美味。”

男孩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朝男人笑出两颗小虎牙。可他视线一转，瞥见偌大书桌的一角仍放着一支卷烟，他认得那支烟，Evans少爷已经丢在那儿两天了，再放烟草就变味了。Sebastian依旧不想处理掉，他有些赌气地想，要扔自己扔。

第二天Sebastian去送饭，野花变成了淡蓝色，男人挑眉，心情很好。Sebastian心情不好，因为那根连纸皮都已经发皱的烟。

第三天花变成了带刺的野草，Chris拿起来研究一番，“看来他们今天物资缺乏。”Sebastian没有笑，只撇了撇嘴，因为烟。

接下来的一天野草因为脱水，刺变得柔软，Chris打量着男孩，目光意味深长。可Sebastian没有在意这些，他惊喜地发现烟不见了，可随之又泄了气。卷烟都搁置那么长时间了，Evans少爷一定是自己扔掉了。他正沮丧着，却听到男人轻声的要求。

“Sebastian，能为我再卷支烟吗？之前的那支我用掉了，味道很好。”

男孩瞪大眼睛，内心的雀跃悄悄萌芽，他利索地又卷了一根烟，却在最后一步犯了难。手边没有花茶，他总不能用盘子里的沙拉作粘合吧。Sebastian手指按着烟，非常为难，他支吾了片刻，将烟递向Chris。

言下之意，请Evans少爷自己完成罢？

男人轻笑一声，捉住男孩擎着烟卷的手，送到自己的嘴边。他伸出舌头，快速舔过封口，微微仰首示意，眼中满是笑意。

Sebastian才发现自己的手正细细颤抖，他好容易压实了封口，双手捏住两端，再次递给对方。

“谢谢。”Evans少爷点头，晃了晃那根小小的卷烟。男人又笑了，平日里压抑的眉宇舒展柔和，双眸充满神采，那眸中的点点光芒搅乱了Sebastian的心。

（二十二）

Sebastian最近发现一个现象，每当他收拾Evans少爷用过的餐盘，总能看到几颗圆圆的绿色蔬菜一动未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蔬菜，因为从来没吃过；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吃、算不算菜，因为富人的餐盘总多出很多摆设。

大概是摆设吧，Sebastian想，不然为什么Evans少爷每次都不吃，厨子们却还每天都做呢？尽管男孩也看不出它们美观在哪儿。

这些日子府上的访客越来越多，Evans少爷作为长子会见的次数也愈加频繁。男人开始会让Sebastian端好茶水点心，跟在身后一步不离，可后来就不要男孩伺候了，只让他待在二楼，擦擦扶手和走廊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画框。Evans少爷吩咐这些的时候语气很重，“你跟住我做什么？让人看到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吗？”Sebastian有些委屈，以前男人对他就是阴晴不定的态度，可这次是明明白白地表达不满了。他跟在男人身后的时候，的确有贵族小姐看着他互相窃窃私语，偶尔还笑出声。上次一位上了年纪的外国先生——听他们说是一位子爵，满脸横肉，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也笑着对Evans少爷说：“看看这个小男孩，多么稚嫩……。”

Sebastian知道子爵说的是他，也听出那好像玩笑的语气，更注意到Evans少爷瞬间绷紧的下颌。可他也很无助，他明明已经很小心地完成仆人该做的工作，很小心地不去犯错了。

他出生卑微，没有读过书，跌跌撞撞来到这片大陆，希望能有吃饱饭的生活。他既没有优雅的气质，也没有伶俐的头脑，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他只是个没文化的乡巴佬，是他给Evans少爷丢人了。Sebastian低头慢慢擦拭散发着木质清香的画框，想着男人那句“你什么都不懂”，难过地撇着嘴，心里一阵阵的酸涩。

可Evans少爷对他的不满似乎还未结束。八月的第一个太阳日，正值种植园第一拨收割，清晨Sebastian在睡梦中就听见离府最近的玉米地里一片吆喝，他也赶忙起床，去花园里摘下沾着露水的花束。

——纵然Evans少爷拒绝男孩随他会见客人后，也再没什么好脸色，甚至不愿正眼多看Sebastian，可那些水灵灵的野花却从未缺席。Sebastian愿意Evans少爷能有好心情，度过忙碌的早晨，少爷不愿看见他，那么放下早餐立马离开便好了。男孩似乎已经习惯了男人带给他的失落和难过，他嘟着嘴，默默地取餐，忐忑地来到二楼，敲响书房的门。

Evans少爷在看到餐盘的下一秒就皱起了眉头，Sebastian害怕地祈祷，不要是因为那些花……

“下次不要再端来这些抱甘了，那令我恶心。”男人厌恶地将餐盘一推。

Sebastian没反应过来，准确地说是没听清Evans少爷说的话。

“你就告诉他们，不要做抱甘了，我不喜欢。”

哦！Evans少爷讨厌的肯定不是花，那就好。可“抱甘”是什么？Sebastian看看餐盘，又看看Evans少爷，犹豫着不敢问出口。

“……好了，是这个，”男人最终还是笑了，仿佛忍不住，又仿佛实在拿男孩没办法，可他又迅速拉下了脸，指着盘里那几颗圆圆的蔬菜，慢慢地说：“我不喜欢它，有种苦味。”

Sebastian恍然大悟，慌忙道歉：“对不起，先生。”说着就要端起餐盘去重新换一份。Chris摆摆手，示意不用。男人一大早就有些疲惫，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抱怨给男孩听。
“他们从不留意，只知按部就班。”

片刻，他转向Sebastian，突然问道：“你呢，你也是吗？”

男孩措手不及，习惯性地无声重复对方的话。Chris看着他开合的嘴唇，放缓了语速，逐字问道：“你也从不留意我的喜恶，是吗？”

“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又喜欢什么吗？”

Chris看着Sebastian，看他憋红了双颊，眼中只有迷惑和不安。男人问得那样认真，却似乎不指望男孩能够回答。Chris摇头自嘲，明知荒唐。

（二十三）

Sebastian从不知道会有这么挑食的人。今天不爱吃抱甘，明天不爱吃香芹，每天都有一种让Evans少爷讨厌的食物。

“太烫了！你怎么回事？……这要我怎么喝？”

像是找到了抱怨的出口，不仅对食物不满意，还计较起一些以前从未在意的事。Sebastian很怕Evans少爷皱起眉头喘着粗气的样子，他赶忙端起牛奶，要去换一杯。

“你做什么？放回去。”

Sebastian又将杯子端回桌上，看着依旧很生气的男人，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Evans少爷究竟是怎样的人，一会儿沉稳和蔼，一会儿刻薄焦躁。Sebastian很难受，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难以让Evans少爷满意，而他愈加小心的样子似乎更让男人心烦。就像此刻，Evans少爷才拿起刀叉就又扔下，“拿走，我不想吃。”

Sebastian觉得眼睛湿湿的，明明不是他做的饭，心里却酸胀得不行，甚至嘴巴都有些发苦。他向来是乐观的，这样的感觉于他是那样陌生，陌生到不知该如何承受。Sebastian没有忍住，轻轻抽了声鼻子。

男人翻动羊皮纸的手停住了。Sebastian低着头，端起餐盘，快步走了出去。身后传来Evans少爷的声音，好像在喊他，可男孩没有停下。

再次回到书房时Sebastian看到男人立在桌边，见他来了才坐下。他将餐具一样样摆好，连同一杯温牛奶。男孩垂下眼，猜测着这一次Evans少爷有没有讨厌的东西，他没有立刻欠身离开，等待是否有新的抱怨降临。

无声的一分钟后，Sebastian抬头，撞上男人的目光。他便又低下头，想要躬身退下，却忽然听见对方在说话，又是那种很轻柔的语调，问他知不知道玉米可以做成一种墨西哥酱。

大概是又不喜欢那种墨西哥酱吧。Sebastian没有放松——以往Evans少爷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他总是很开心，不自觉地朝男人笑，事后自己都会觉得很傻。但现在不会了，因为Sebastian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也许明天，后天，Evans少爷又会因为他某个愚蠢的错误而生气。

男孩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Chris愣住了。随之用叉子叉起一朵很小的蘑菇，更加温柔地问：“嘿，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Sebastian看了一眼，如实回答：“不，先生。”

男人举着蘑菇，搁在桌上的另一只手蜷成拳，又松开，握住杯子开始摩擦杯沿。

“你……你不知道吗？”男人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很慌张。Sebastian迷茫地望着他，又看了看那朵蘑菇，难为情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不不，你不用道歉……”Chris放下叉子，上身前倾去捕捉男孩的目光，“我，我……”半天，男人才讲出一句话：“这是buttom mushroom，它…它很常见……”

房间陷入一筹莫展的安静，Sebastian本就话少，而如今Chris也变得不会说话了。他毫无意识，而他无能为力。胶着的几分钟后，男人不甘心地再次开口，这回是指着桌上一枚胸针问道：“那么，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男孩看了看，小声说不。

“那这个呢？你看，这个。”男人捏起一个小型的金属雕像，仿佛铁了心要逗男孩说话。Sebastian终于认真地观察几秒，而后郑重地回答：“这是一位女士。”

Chris顿住了，随即朗声大笑，男孩则把头埋得更低了。

“一位女士，”Evans少爷重复道，“哦Seb，你说得很对，这是位女士。”

男孩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热，也许是因为Evans少爷在笑他，也许是男人叫他“Seb”。只有妈妈和幼时的玩伴这样亲昵地唤过他。

Sebastian一点也不生气，他甚至觉得被男人笑话也是开心的，他瞬间就忘了Evans少爷对他凶巴巴的样子，自己也害羞地跟着笑了。男人正温柔地看着他，Sebastian感到脸颊更烫了。

“这是印章，Seb，只是做成了一位女士的样子。”Chris的声音轻柔地不像话。

男孩诧异地望向那座小小的雕塑，觉得很神奇，他不自觉地探身，想看个清楚。男人将印章递向他，同时闻到男孩衣领上肥皂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