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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往事【evanstan AU RPS】

(二十八)

入秋的正午依然闷热,白亮的棉球好似云海,行走之间难以落脚。Evans家的种植园向来出产最好的棉花,因为种类上乘,所以茂盛蓬松,植株间不易通过。

Sebastian没有摘过棉花,他的速度很慢,一来不知从哪个角度能完全保留棉朵,二来那花枝和面壳上锋利的尖刺已将他的手戳得伤痕累累。手套就别在腰间,可他不习惯戴上,那样效率更低。Sebastian好歹一路坚持下来,认认真真,收获累累。

他机械地移到另一块田垄,开始继续采摘,却被人狠狠推了一跤。对方指着他用污秽的语言咒骂,大概是说他占了别人的功劳。

每天的收割都是按劳动量分发工钱,每个人都想多收多得,然而田地的产量有限,大家比较着棉花质量和数量,块头大、力气足的劳工早在前一天就私下划分收割的地盘。

Sebastian不知道这些,他默默爬起来,一些棉球洒在地上,沾了满满的灰。推他的劳工见男孩没有还手,不远处还有监工拿着鞭子,便骂骂咧咧地暂时罢休。Sebastian四处看了看,重新找了块棉朵相对较小、棉絮相对较紧,谁都不想碰的棉田。

可他的认真也是机械的,一种性格上的条件反射;他感觉不到手上被刺的伤,因为精神一直在游离;他更不想和别人产生冲突,被人推倒,再爬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一定是错得离谱。Sebastian又被扎了一下,不深,他没有躲开,心里反复回放着管家的话,反复责备自己。

我真是得寸进尺,Evans少爷大概很厌恶我了。男孩想到自己在主人的书房,在工作时间里睡着,竟还在Evans少爷的床上睡了一夜,简直无地自容。这是多么荒谬,不可饶恕。怎么能这样毫不珍惜Evans少爷的宽容和仁慈呢?

吃午饭的时候,Sebastian将土豆一块块送进嘴里,自然而然地想:Evans少爷今天的午餐里,会不会有带着苦味的蔬菜?

傍晚下起了小雨,棉花怕潮,大家抓紧采摘,几乎没有人直起身。Sebastian站在宽阔的棉花田里,眺望那片花园。花朵打上秋雨,一定润泽而芬芳,最适合早上送去给Evans少爷,作为枯燥书桌上的一点点缀。

腿边擦过尖锐的疼痛,监工收回鞭子,警告他不许偷懒。Sebastian轻声说“对不起,先生”,心里仍想着那些花,还有Evans少爷。太阳下山后,意识驱使着男孩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花园里摘了很多色彩可人的野花。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扎好,放在自己床头的水杯里。

由于甘蔗还未成熟,今年也未见狂风,日落后的生活对种植园的劳工来说相对好过一些,吃几口晚餐便可回屋休息。但参与收割的小男仆就没这么闲暇了,他将采摘的棉花归类,又应管家的要求到酒窖搬箱子,来回几趟,险些扛不住酒桶。但Sebastian好歹也算开了眼界,那个所谓的订婚宴豪华得令人咋舌,竟还有室内和室外两个场所。室外的布置据说要在前一天晚上通宵准备,以防天气突变;室内的早已布置完好,金碧辉煌地呈现在Sebastian面前,那柔软华贵的羊毛地毯使得男孩甚至不敢踩踏上去。

“你又在发什么呆?”Paul从身后经过,厉声问道。

Sebastian躬身说着对不起,颤悠悠将红酒扛到后厨。等他卸完最后一桶勃艮第,连清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随时感觉要被压倒。他几乎是撑着墙面回到四楼尽头的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当身体完全放松,思维就活跃起来。Sebastian趴在被子上,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看向床头那束鲜嫩的野花,不知看了多久,才慢慢睡去。

(二十九)

棉花的采摘周期很长,有时要延长到两个月。Sebastian经历了一天的劳作,早上起床觉得其中一边肩膀和脚踝疼得厉害——确切地说,他也不知道哪里疼,总之他浑身酸痛着醒来,并因这感觉想起现在要去摘棉花,而不是给Evans少爷送早餐。Sebastian睡眼惺忪地又看了看床头的花束,顾着酸痛的身体慢吞吞地下床,直接去往种植园。

今天的监工换成了Anthony,男孩笑着和Anthony挥挥手,对方将眼睛瞥向一边,仿佛从未认识过他。Sebastian撇撇嘴,随意挑了一片棉田,摘了一阵子起身,发现周围的劳工都移到了很远的地方,附近只剩一个人——Anthony将鞭子背在身后,来回走动,继续装作不认识他。Sebastian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今天的效率比昨日进步很多,只是男孩依旧不习惯戴手套,即便扎深扎疼,也只缩回手自己吹一吹,几番下来,他没吭一声,一旁的监工却忍不住了。

“Jesus. 你就不能戴上那该死的手套吗?”Anthony看起来急得不行。

Sebastian迷茫地直起身,认真回答道:“那样会很慢……”

“老天,谁让你快了,你摘两朵就行了。”Anthony回头朝Evans家的豪宅望了两眼,卷起鞭子:“现在,我指哪儿,你摘哪儿。”Sebastian听话地照做,可不一会儿又起身,再次认真地说:“这样来不及,晚上如果再下雨的话,没摘到的棉花会被打湿。”

“……?”Anthony一脸的不可思议,“是的它们当然被打湿!你可以照我说的做吗Stan先生?那些不用你操心。”

“为什么不操心?这些可都是收成啊,浪费了多可惜。”

“???……谁知道有没有浪费,这才几斤,微乎其微。”

“不,到了一年最后的时候,很容易从图表上看出来,”男孩重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头也不抬地继续一朵挨着一朵摘起来,“你也可以称那些图为几何,Evans少爷告诉我的。”

“………”

傍晚男孩被告知今天不用搬运酒水,也没有别的活计。Sebastian回到房间,拆下被单,连身上的脏衣服一起放进浴室的水槽。如今他十分珍惜所拥有的一切,昨日因为太累,还想着其它心事,才不管不顾直接睡去,导致洁白的被褥沾上了棉絮和泥星。

也许是时间尚早,下人们还在厅堂忙碌,浴室里空荡荡的。Sebastian脱下衣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搓洗,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生活。水溅落在被单上,发出很响的“啪嗒”声,男孩动作利索,很快搓洗完毕。他随意地抓起肥皂抹在身上,将装满水的木桶举过头顶浇下,水流滑过精瘦的腰背,些许从笔直细长的小腿滑落,些许隐没在臀瓣间。尽管被棉刺扎伤的双手已被泡得失去知觉,但大腿外侧受到鞭笞的地方依旧灼烧般疼痛。Sebastian尽量忽视那伤口,他甩甩发丝上的水珠,一天的乏力似乎也随之消失了。门外隐约响起脚步声,男孩心想大概是其他男仆结束了工作,便赶紧擦干身体,穿上背心离开,好给大家腾出空间。

可他到了浴室外才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那足音渐行渐远,似乎朝楼下去了。

(三十)

“Stan先生,今天不用摘棉花了,请到西面的花园里劈一些柴。”Paul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在房间门口客气地吩咐。

“可是如果下雨……”

“哦,那真的不用你操心,”管家颇为无奈地说,“另外,房间每天有专门的人负责清理,包括用过的被褥和衣物,你不用自己洗。”

Sebastian好奇管家是如何知道的,对方却避开男孩疑惑的目光,将手帕放回口袋,“总之,府上的仆人各有分工,现在,请你到浣洗室,领一套新的换洗被褥吧。”

没等Sebastian表示感谢,Paul就转身离开了,好像有很要紧的事。不光是Paul,从房间到浣洗室的路上,每个仆人都神色紧张,行色匆匆。Sebastian取被单时偶然听到两个洗衣女工低声讨论着什么,他本无心留意,可忽然听到了“Evans少爷”,便骤然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努力捕捉她们的对话。

男孩的英语依旧不甚熟练,可也艰难地听懂了大半。他背对着女工,僵硬地发呆,心中涌出无法言说的情绪。

昨日深夜,Evans家的长子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将书房弄得一片狼藉。管家赶到时,看见Evans少爷坐在地上,手上鲜血淋淋。

厚重的《圣经》被扯成两半,大部分书籍也未能幸免,珍贵的瓷器摔成碎片,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弗里曼医生半夜赶到别墅,为Evans少爷作了包扎,甚至还给了镇定的药剂。

“听说是南方的烟草商临时压价,来不及找别的买家。”

“这算什么,明明是一个监工滥用鞭罚,触怒了少爷,昨天就被赶出了种植园。”

“何止监工,几个的黑奴也被撵走了,但这哪里值得Evans少爷亲自过问。”

“我倒是觉得……”一个女工将声音压得更低,可Sebastian却听得异常清楚。

“我倒是觉得,Evans少爷正年轻,天天同家族生意打交道,一点正常男人的需求都没有,压抑太久,又没地方纾解,难免火气旺盛……”

“哦天呐,你可真敢!少爷早就有心仪的女孩了,而且那位小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就更压抑了,看得见却碰不着,可怜的少爷要为那点修养和体面折磨死自己了……”

……

Sebastian抱着被褥回到房间,床头的花已经枯萎,男孩盯着花束又发了会儿呆,一时间忘了要干什么。

就像之前在马厩的某一天,Evans少爷略过他的笑容扬尘而去,留下还是马倌的Sebastian不知所措。

西面的花园很大,与其称之为花园,不如说是一片旷野,离别墅和棉田都很远——这大概只能算作Evans家未开垦的地段,往回走上半哩,才将将到马厩。这一次,Sebastian的周围连Anthony都不在,只他一人。

堆得高高的木桩看起来很久无人问津,男孩从破旧的小仓库里翻出一柄斧头,开始机械地劈柴。

他们终究还是看到Evans少爷痛苦的模样了,Sebastian小心守护的秘密被人发现,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Evans少爷手上的伤怎么样……说不定少爷第一次在书房砸东西时也受了伤,真应该敲门问一问。

为什么还要吃药呢?Evans少爷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如何严重到了这搬程度?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男孩的肩膀,他懒得走上一哩多的路程回去吃饭,便一刻不停地将斧头举起落下,忽略了手臂一阵阵的疼痛。

唉,如果现在能为Evans少爷泡一杯花茶,送一束野花,或是卷一支烟就好了。Sebastian觉得应该告诉管家,这些东西能够让Evans少爷心情好些。

可她们说Evans少爷有了心仪的女孩。Sebastian放慢了手上的速度,因为胳膊实在太疼了。可以让那位小姐来看望少爷吗?那样少爷的心情大概会更好。

她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呢,比浑浊的花茶,无名的野花,还有发皱的烟卷都要美好,实在美好太多,太多了。

傍晚,Sebastian的双手已经握不住斧头,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由于过分用力,不断有鲜血从棉刺扎伤的地方涌出,那血变得粘稠,斧柄湿滑,难以握住。男孩把劈好的柴移到仓库里,终于在天黑前回到别墅。

(三十一)

浴室依旧空无一人,Sebastian将手静止在水流下不断冲洗,直到那些小伤口变得干净发白。

今晚府上的气氛依旧惶然,下人们低头忙碌,管家负手巡视,Anthony站在Paul身旁,皱着眉头抱怨着什么。当他看到Sebastian上楼时又大惊小怪起来,“我说Stan先生!你中午去哪儿了?”

当然在劈柴。Sebastian不明所以。Paul皱眉看了看男孩,没有说话。路过浣洗室时Sebastian刻意放慢脚步,果不其然又听见女工的低声议论,大体内容是Evans少爷生气时有多么令人畏惧,光一个眼神就教人不敢喘气。

他还没有消气。Sebastian低下头默默地想。Evans少爷生起气来的确很严肃,可先前男人同他发脾气,他也并不害怕,只是有些难过。Sebastian白天的时候还希望能远远地见Evans少爷一面,这会儿渴望中夹杂了些退缩,他自己也说不清。

入夜骤降的气温提醒男孩自己还在浴室里,放在水下的双手也变得冰凉。Sebastian将赤裸的身体冲洗一遍,穿衣服时还打了个喷嚏。

回到卧室,男孩浑身松软地倒在枕头上,依旧看着枯萎的花枝入眠。今天的困意来得比平时都快,却在半夜突然抽离。Sebastian在模糊的梦中醒来,感到自己有些低热,浑身更加酸痛,他想挪动一下四肢,却发现手无法动弹。借着窗外的月色,男孩惊讶地发现身旁侧卧着一个人。

入秋的月亮分外皎洁,将那裁剪精致的衬衣照得没有一丝皱褶。斑驳的月光透过窗棂,打在安静下垂的睫毛上。

是Evans少爷。

Sebastian睁大眼睛,停止了挣动,生怕惊醒对方。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Evans少爷了,三天,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现在男人就躺在眼前,躺在他的身边,Sebastian屏住呼吸,静静端详Evans 少爷睡着时的模样。男人眉宇间那道竖纹淡得几乎看不见,一缕短发落在前额,似乎比印象中更为英俊,也更为憔悴。这三天里Evans少爷一定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下颌的胡须稍稍长了一些,脸色也变得苍白。

男人为什么会来自己的房间,与自己睡在一起,他还在生他的气吗?还厌恶他吗?Sebastian来不及细细思考这些问题,因为此刻他布满伤痕的一只手正被男人握住,紧紧贴在胸口——确切地说,是被捧在胸口。男人前一晚被碎瓷划伤的地方还包着纱布,似乎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完好的左手温柔地包住男孩的手背,右手则轻轻覆在上面,像是呵护,又像占有。

Sebastian小心翼翼地侧过身,面对着Evans少爷。他们的脸靠的很近,第一次这样近,男孩甚至可以听到男人平稳的呼吸。

哪有那么可怕,哪里会让人畏惧。Sebastian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他轻轻抬起另一只手,同样温柔地覆在男人的右手上,只痴迷地注视了一小会儿,就因为过分的心安与莫名的喜悦沉沉睡去,身上的疼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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